要说宋森雪的身世,那倒带的时间就有点长了,咱简单点说,那会别说祁进了,就是姬别情还没出生。

    宋森雪本来就不该姓宋。他爹姓李名重茂,小时候还不懂事的年纪撞大运,亲爹死时因为情况混乱捡钱包坐过几天大唐最高那个位置,后来老李家一系列血雨腥风用十万字也写不完,李重茂谢云流把刚出生的孩子扔下一走就是十几年,等局势彻底稳定李隆基又给了个温王的封号回来,宋森雪都老大不小的了,工作也换了两茬,从神策跳槽到苍云,也算是事业有成。照结果来看,老李家过去真是没少作孽,宋森雪二十几岁带着岳寒衣抱着韩霁月第一次上温王府见爹妈,谢云流一见是苏无因家的孩子,当时脸就绿了。

    岳寒衣呢,嘴也贱,面对和自己爹有旧仇的“婆婆”,说话更不客气:“您老二也别端架子,要说我们家老宋,别说跟同事一样拼爹了,不受牵连就算不错。看看人家燕帅,比老宋还大两岁,不但现在是老宋的领导,看着也比他年轻不止十岁吧?未老先衰还不是因为白手起家全靠自己,起点可比祁进那个没爹没娘的还不如,要不是我求了李相,我们家霁月当年长安户口都落不上。”

    内宅之事从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岳寒衣姬别情师兄弟是把“先声夺人”、“倒打一耙”的家学发挥得淋漓尽致,又捏住谢云流到底是一代宗师不好跟小辈斗嘴跌份儿的七寸。岳寒衣背靠李林甫,加上李隆基又要表现自己的怀柔仁政,这几年鸡飞狗跳之下,宋森雪倒是事业家庭两边都算得意,连带着韩霁月莫名其妙就上了老李家的族谱。

    现在,一家三口坐在得月楼的包厢里吃饭,韩霁月就跟看不见眼前岳寒衣转过来的白灼菜心似的,眼珠子一转筷子一转径自去夹离自己半个手臂远的蟹黄包。在岳寒衣拉下脸的注视下,用筷子一脸嫌弃地剥开包子皮,只捡了内里流汁水的蟹黄肉蟹吃了,剩下的直接丢了垃圾桶。就这还不算,小丫头吃完就开始抱怨:“下次能不能不来得月楼了啊,又贵又不好吃,我都没吃饱!”

    圆桌上满满都是上过黑珍珠推荐的高端菜,什么葱酥海参、熟酔三门膏蟹、松露脆皮银鳕鱼什么的,做得卖相精致、用的料也是上好。

    岳寒衣搁下筷子,冷笑道:“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你懂什么鲜味只能从食材里浓缩提取,快别出去给我丢人了。”

    大孝女韩霁月最不耐烦他说教:“那也没见我小舅天天鲍鱼海参的吃啊。”

    在岳寒衣家里一提姬别情必定冷场,宋森雪这会也不能装聋作哑地闷头吃饭了,只能跳出来打圆场:“孩子还小哪懂这些门道,喜欢吃炸鸡什么的一会回去顺路买就是了,这些菜吃不了打包也不丢人。”

    “打什么包,”岳寒衣没好气,“你还打算明天吃剩饭啊?”

    宋森雪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掰瞎话:“带回去喂楼下的流浪狗,白丢了可惜——我们苍云提倡勤俭节约。”

    听说他楼下院子里有狗,韩霁月来精神了,一叠声问“爹,你们院子里什么时候来狗了,什么狗啊大不大,我们能不能领回来养啊。”

    岳寒衣眯着眼喝了口茶,半晌冷笑道:“你们那楼上狗还吃得月楼呢,吃得比祁进都好。”

    以至于宋森雪敲开祁进家门的时候内心都十分愧疚,虽然是出自好心,看不得萝卜小小的孩子跟着祁进吃苦,才经常把没动过筷子的饭菜打包回来给祁进,但是老岳把他好兄弟祁进和狗画上等号的说法还是让宋森雪良心不安。特别是祁进对他没什么防备,更不会想到岳寒衣在背后怎么使用凌雪祖传的阴阳怪气技能骂自己,还一脸真诚地道谢,老宋这心里就更难受了。

    岳寒衣开车超速加上韩霁月喂小鸟一样糊弄着吃几口就要回家,导致宋森雪回来的时候祁进家还没吃晚饭。这时间点正好,他又提着打包的好几个菜,祁进再三再四地邀请他进来一起吃,“正好今晚多炒了两个蛋。”

    宋森雪有点事儿要和他说,也就顺手推舟留下了。

    萝卜这会写完了作业,看见宋森雪进门就知道又是来送温暖的,边叫着“宋叔叔好”,边有模有样地帮忙摆碗筷,还要从宋森雪手里接过打包盒去微波炉热一热。宋森雪也是当爹的人,哪忍心让萝卜做这个,再说他也是祁进家的常客,自己熟门熟路地摸到厨房去摆盘热菜了。

    外面天色擦擦黑,萝卜看看爸爸和宋叔叔在厨房忙活的身影,虽然不明白就祁进做那几个菜怎么能花这么久,但是萝卜懂事啊,宋叔叔一个外人还为了他们父女吃饭忙前忙后呢!干脆小短腿哒哒哒跑去泡茶了。

    厨房里祁进系着围裙,一手炒勺一手调料,看似在认认真真炒鸡蛋;宋森雪一盘子糟溜东星斑早早倒在盘子里了,就是不上锅,只顾着劝说祁进:“今天接霁月去得月楼吃饭,虽说我一个粗人也吃不惯他们那招待甲方专用私房菜,但是看着霁月挑食,就想起你们家萝卜了。”说到动情处还抽了下鼻子,“都是苏老的孙女,你看看萝卜……”

    祁进皱着眉,没动:“宋兄,我现在日子是过得不富裕,但是也尽我所能给萝卜好的——凌雪阁那环境,你看看叶未晓,把孩子给他们养成什么样?”

    宋森雪晓得他平生最恨凌雪阁那一家子乱七八糟的关系,当年离婚时也是怕萝卜长成第二个叶少,才一力跟姬别情争夺抚养权,过了这么多年,每每提起还是一脸义愤。但今天岳寒衣当着自己面隐晦提起的话,再看看萝卜和韩霁月一样年纪,懂事跟个小大人似的,又硬着头皮继续劝说,“祁兄弟别忙生气,萝卜可跟你说了?今天他们班上转学来的男生,姓李,单名一个迥字,在家行三。你说这李迥都转到长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