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厕灵”能喝吗？
关于这类问题，钟万结不想回答。
他初中毕业仓促搬到市里，起初只有一个人，邝雯澜忙农活出不来，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以学习为主，少凑热闹，免得被别人说没见识。
假期他和同村的男孩一起打工，那些热闹的游戏厅、商务酒店、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小伙子们作伴东瞅瞅西看看，都新奇得不得了。钟万结就不一样，他像是早就看烦了玩腻了，表现得很冷淡很成熟，同行的人全说他见多识广。但他其实从来没见过也不认识，因为怕自己的生疏无知闹出洋相，所以选择敬而远之。
他耍过小聪明，小学六年级期末考试他考了第一名，钟父给了三块钱，让他买点好吃的。那时候他爱喝土汽水，从校门口推车的老婆婆那买，味道很淡，但打起嗝来过瘾。
他捏着钱往最大最豪华的超市走，进门礼貌地问了好，高傲地环视四周。店铺里一股面粉味，老板娘坐在马扎櫈上筛粉条，一边哄怀里的孩子一边不耐烦地问他买什么。
电风扇缓缓转，他趾高气扬地走来走去，货架高高陈列五颜六色的饮料瓶，没有玻璃瓶土汽水，第一排的包装很脏，下面产品标签字迹看不清楚。
钟万结明明有备而来，他伪装出精明的样子，像一个贵族。
可他这样仰头望着，突然惊醒，那堆憨态可掬的瓶瓶罐罐，竟然一个名字都叫不出来。他堵在货架边，定了很久很久，最后被人推开，局促得两手绞在一起，老板娘时而逡巡的目光好像刺刀，把他王子的外衣戳穿，露出里面原本市侩的小人。
这点小聪明在现实下不攻自破。
他是知道自己虚荣的。
等到后来长大些，在县城上初中期间，他下雨天去进货厂子里给钟万宁送伞。厂上的工头是隔壁村混出来的，看钟万结小小年纪有出息，爱惜人才，给他买了一份肯德基。
热气腾腾的土豆泥、鸡翅还有冰可乐。
他总算亲口喝过洋汽水，也叫得出名字。蓝色的包装，醋一样的颜色，冰块叮叮地碰撞。他可以像炫耀成绩一样炫耀这杯汽水。
因为好喝，他记了很久。
人人都夸他是小天才是文曲星。
初中学过一篇《伤仲永》，班主任指向课本插图，操一口蹩脚的普通话，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要好好学习，千万不能变成这样。
再回到家，钟父爱喝酒，喝多了就拿着他的奖状挨家挨户炫耀，高兴得像是他自己得的荣誉。家里足足挂满了一面墙的证书。
每个人对他的期望都很高。
他以嘉奖和期许作为推动力，带着所有份的期望闯进了市二中，而那百事可乐情结如影随形，像是块嚼不断的口香糖，带着残留的甜味附着在鞋底，拖泥带水似的拉扯他行进。
钟万结到最后也没回答关漫“洁厕灵”到底能不能喝。关漫这边也没能学到知识，趁钟万结去接水，掏出手机把答案拍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