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哥，过来看看。”她蹲下身，语气凝重。
绕至她身后，顺着她的目光，他愕然地看到一具尸体面朝下，从破开的佛肚里滚了出来。他不着痕迹地皱着眉，神色不自然地往后挪了一下。堇岚没留意他的小动作，捏着鼻子，用手帕将尸体翻了过来。
光秃秃带着戒斑的脑袋瓜子，灰扑扑如咸菜的袈裟，外露的身体布满尸斑，依然僵硬支棱着，这是个皱巴巴的老和尚。和内室的智通和尚截然不同，他一脸苦相，没有啥得道高僧的仙气，矮小萎缩的身姿倒似外头的烧火棍。
奇怪的是，他周身都没有伤痕，七窍也无流血的痕迹，面容平静，不像他杀，更像寿终正寝的感觉。这处处透着古怪，按小和尚的说法，空容、空济和尚前不久还是活着的，可连续几天都是空容来拿饭，空济的饭都原封不动地摆在那，而空容说他又闭关辟谷去了。很有可能当时空济已经死了，可如果真的是寿终正寝，为什么空容会隐瞒并藏了他的尸体。要说这具尸体是空济，也感觉说不通，这尸体死得有点久，已呈蜡化，虽然衣衫褴褛可不难看出他尸身意外的保存完好。
无论如何，现在失踪了的空容和尚绝对难辞其咎。
堇岚叹了口气，用手帕盖住尸体的脸。
“等等，这和尚手里有东西！”绍白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伸手掰开他蜷缩紧握的右手，一节沾血的纸团赫然入目，上书：昏钟三扣罢，童子上香灯。案上香烟铺贝叶，佛前灯焰透莲花。
这两句分别出自两首诗，前者是王谌的《宿北山》，后者是刘禹锡的《和乐天斋戒月满夜对道场偶怀咏》。可，一首五言一个七律，朝代也不同，生般硬凑到一块，这臭和尚握着这两首诗暗示些什么呢。
这沾血的纸团很明显是情急之下被人塞进去的，因为这具尸体意外的干净，并没沾上血，这具尸体被人封入佛像这么隐秘，要么是这纸上写有行凶之人的信息，要么是被迫害人想要倾诉的秘密而且不能被凶手得逞，要论这座钟楼最珍贵值得用秘密来保护的，只有舍利子了。
堇岚扁嘴看一旁对着纸团沉思的绍白，她向来懒得揣摩这些门道的。她百无聊赖地扒着佛前的案几，一个小巧精致的人偶穿着僧衣立于其上，顶着光溜溜的小脑门，俨然是个憨态可掬的小和尚。
“这案几上怎么有个人偶”堇岚皱眉细看，绍白凑过来，见到人偶时，灵机一动，问道：“这塔里有钟么？”
堇岚领着他绕到角落，掀开黄布，现出底下一尊环刻铭文的梵钟，青铜色的钟身古朴厚重。“这是外头钟楼里换下了的旧钟。”她说。
目前也算入夜了，时辰勉强还能算在昏钟的范围，要是天亮了，恐怕就得等了。绍白看一眼人偶：“试试吧！看按提示来会引发什么。”
说完，他上去连连撞钟三声。钟声沉闷，在压抑的塔楼里愣是拉出韵味悠长，余音绕梁的效果，空灵的出尘感一扫方才魑魅魍魉横行的凝滞。
“咔哒，咔哒！”钟声方歇，案几那边传来上下牙打架的声响，听得人心里直突突。绍白一拧头，就瞧见案几上那个和尚人偶僵直着身子艰难往前走，踢踏踢踏地，径自走到香炉前，提着香浸入香油，然后借着烛火的火焰，把香点燃后，颤颤巍巍地把香装入香炉后手一顿，头一垂，恢复了最开始的木讷模样。
“昏钟三扣罢，童子上香灯……有趣。”绍白勾唇轻笑。
堇岚轻轻提起人偶，翻转过来：“哦，这里有跟细丝把钟和发条拴在一起，钟一晃，这发条跟着一上，这人偶就上完香它的发条也到时自动停了。”她嘟囔着，“案上和香烟现在都有了。现在是要找贝叶了。贝叶是……”
“是经书。现在的目标是要找到符合的经书铺在案几上，然后灯焰，透莲花……”绍白回答，若有所思地看着案几。她扫了眼塔里几个内室的经书架子：“我们应该不需要去内室找吧？那么多经书，哪知道哪一本？”
“不需要。比如说你一般上完香都会做什么，是跪在蒲团上许愿吧？”绍白扫了一眼地上的蒲团，笑着自问自答，眉目的阴郁舒朗开，通透的笑意如寒夜沁人心脾的清风，仿佛置身于茫茫星夜，璀目眩丽。
“怎了？试着许个愿。”绍白歪头看了她一眼，拍拍旁边的蒲团。
堇岚揉揉耳朵，乖乖学者绍白跪坐在蒲团上。“果然，诚心诚意地跪下来磕个头才发现好东西。”绍白俯身头抵着蒲团，伸手从蒲团前面的夹缝掏出一本经书，是《大方广佛华严经》。堇岚抽出的是《妙法莲华经》。